回到了百石垄,我并没有如释重负,每天都要望上十几回那条邮递员经过的山路。在恍惚的期待中,我的心神终日无所依附。有时缝补了几针的衣服,手就扎了好几处;甚至为了察看有没有邮递员的光顾,我在厨房里边劈柴火边神经过敏地探头窗外,差点没剁下自己的手指当信物。
随着望穿秋水望断鸿雁的急切等待,我对活动着的“绿色制服”(邮递员的制服)也愈加地敏感和冲动起来。我坚信伍丽影一定会回信,并且也会用同样的方式来倾吐她久久的思念与执爱。因为,这种自信不但有理由,而且很精彩。
记得那一次,我要返回百石垄时的福州探亲,伍丽影就急匆匆地提着一网兜的香蕉赶到火车站送行。虽说她依旧穿着那件漂亮的红衣服,但性格却没有先前那么开朗与机敏,甚至有些接近小老太婆的类型:“喂!一定要记住,开一张让我到你那儿准插队的证明。”
“记住了!”
“你不要忙了别的活,就忘了这件事。”
“不会的!”
“要不要用本子记一记?”
“不用了,用心记!”
“用心记,也要记牢了!”
“忘不了!”
……
由此不难看出,伍丽影的决心与追求。不是吗?就为了开一张跟着我准插队的证明,她又是交待又是叮嘱了那么久,仿佛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地跟定我一道修地球。这不是一种情和一份爱,又是什么缘由?
在焦灼的等待中,我盼啊盼,盼落了一堆的太阳又盼出了几度的星星,才盼到了伍丽影的回信。我用颤抖的手从邮递员那儿接过信来,把那白色的印有毛主席语录的信封捂住我的心;之后取出带花边的信纸,激动得又是吻来又是亲。
我暗暗地提醒自己:别急着看,等一会儿来得及!先品味品味这份迟到的喜悦,再慢慢地让想象展翅:尽情地翱翔于爱的天空里,畅快地沐浴着理解的雨露,大胆地享受着收获的甜蜜……
陶醉了一番后,我缓缓地展开信纸一字一句地往下看。看着看着,我越来越迷惘:是收错了信,还是自己高兴得走了眼?陷于迷迷糊糊中的我,立马用手搓了搓眼睛,而后放大到极限地细看。没错呀!信里写的明明是这样:“你呀!叫我怎么说呢?你既然还没有女朋友,为何不早些表白?现在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前不久,家里人已让我同部队的表哥订了婚……”
天哪!伍丽影不但订了婚,而且是军婚的那一层。谁都知道,那时的军婚就好比老虎嘴边的毛——不好惹也不好碰!一时间,那几行黑黑的字眼竟然变成了一根根黑色的芒刺,扎得我双眼生疼;之后,仿佛又变成了一颗颗黑色的炸弹,炸得我心儿发抖脑袋发懵。没想到,第一位点燃自己爱情火焰的红衣少女,居然会这样的冰冷。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我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几乎要瘫软。过了许久,我颤抖着手划亮了火柴,将那封可怕的回信点燃。望着慢慢舔舐信封和信纸的微弱火苗,我默默地问上苍:这不是在向有情无爱有缘无份的恋事作最后的告别?这不是在向惹起事端导致悲剧的恋爱秘诀进行无奈又无声的反抗?然而,我确实无法忘却那一夜校园外月光下奇特的邂逅和那些长相知不相疑的美好时光。我想,也许是自己太痴情太自私了,也许是伍丽影有着她为难的地方。于是,一股懊悔的力量推着我的手,把那封将要被火化为乌有的信件往回抢。
夭折的爱情哦,宛如在未愈合的“知青榜样”的伤口上撒了把盐,让我的精神几近崩溃。随之而来的失眠,一个劲地失眠,直把自个折磨得像个病入膏肓的病鬼。虽说我不断地告诫自己,这样下去不行,要摆脱要沉睡;但堕落的脚步就像发疯的野狗,怎么吓也吓不退。
到了这步田地,想着也心碎。咳,既然是万事皆空,还不如来个不愿醒的长醉。是啊,就买瓶酒破破费,用钱买来安眠睡。没想到,代销店的老板娘也“心疼”失恋的人,买一瓶的白酒和一包的廉价烟,她不经意间竟搞起了买烟“送”酒的“促销”会。赠送就赠送吧,我正等着一场酩酊大醉!
面对着冷壁孤灯,面对着前途未卜的未来,我独自把酒喝。嘿,什么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扯淡!明明是苦酒难喝。什么举杯消愁愁更愁?还是扯淡!看你失眠不失眠。还失眠?我把你喝个精光,叫你底朝天。
不大一会儿,瞌睡虫像闻讯赶来似的痒痒地爬满了眉睫。扑通一下,我倒在了床上,迷迷糊糊地漂进了一个混沌而洪荒的世界。那世界没有声音没有图象,我连个梦也没有地一直赖到第二天的日西斜……
人们都说:花谢了明年又会开,日落了明天还会升。而我呢,竟像一朵难以突破花衣的花骨朵,一个追着没有黑白图象的寻梦人;在痛苦中等待着希望之星的默默陨落,等待着生命之花的慢慢凋谢和命运之神的一次又一次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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