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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催生奇迹:重走浙大西迁路(4)

来源:网络转载 2017-09-20 01:39 编辑: www.xigushan.com 查看:

当时,浙大学生十人为一桌开饭,饭管够,菜却只有一菜一汤,因而那碟用来蘸菜的盐水就十分珍贵。每个人蘸菜时,只能在碟子里蜻蜓点水地点到为止,如果来回滚扫的话,三两下就蘸光了,势必为同桌所声讨。这就是蜻蜓点水。逢六进一则是说,要吃六口饭,才能吃一口菜,否则菜就不够了。

在湄潭浙大西迁纪念馆的藏品中,一盏高脚油灯引起了我的注意。浙大来湄潭时,湄潭甚至遵义都尚未通电,照明所用,全是桐油灯。桐油灯不仅光线微弱,而且发出浓烈的黑烟,在灯下看书一两个时辰,擤出的鼻涕竟是黑色的。

有天晚上,训导长费巩到学生宿舍巡视。费巩问一个凑在桐油灯前的戴眼镜的学生近视多少度,学生懊恼地说,原来800度,现在更重了。

费巩很痛心,他想为学生们做点什么。几经研究,费巩改良制造了一种更明亮,油烟也更小的铁皮灯。他把设计图纸送到洋铁铺,制作了800盏送给学生们;后来,整个湄潭城都用上了这种灯,人们把它称为费巩灯。

费巩在应竺可桢之邀出任训导长时,他的要求有两个:第一,不加入国民党;第二,不领训导长的高薪。几年后,费巩因倡导民主宪政,被国民党特务在重庆暗杀,尸体推入镪水中化掉。

【贵州湄潭浙大纪念馆前碑刻】

9、

湄潭就像西南地区的大多数城镇一样,遍街都是茶馆。为此,有的浙大学生选择到茶馆读书。

到茶馆读书的学生中,有一个还不到20岁的小青年,胖乎乎的,有点婴儿肥。每天晚上,他总是挟着书本到同一家茶馆。茶馆坐满茶客,他就找个空位坐下来。虽然不知名姓,但大家都知道他是流亡的浙大学生。

后来,老板娘看到他来了,总是给他泡一碗茶送过来,照例不收茶钱。茶馆虽然喧闹,毕竟有桐油灯可以读书,并且,从老板娘那碗免费的清茶里,还能感受到人间的温暖。

谁也没有意料到的是,仅仅16年后,这个坐在茶客中间默默读书的小青年,竟然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他就是李政道。多年以后,李政道回忆起当年独自逃离故乡前往湄潭就学的情景,往事依然历历在目。

李政道入浙大时只有17岁,原本就读化工系,在束星北的影响下,转读物理系。一度,他打算像竺可桢的儿子那样投笔从戎,束星北认为李政道有物理天赋,日后必成大器。全国那么多青年,谁都可以当兵,惟独李政道不可以。当时,束星北在重庆出差,生怕李政道一走了之,着急地发电报给王淦昌,要求他无论如何要把李政道拦下来。

李政道在浙大只读了一年,对这一年的影响,许多年后,名满天下的李政道在浙大百年校庆时说,“我在浙大读书虽然只有一年,但追寻西迁的浙大却用了3个年头,青春岁月中的4个年头我是与浙大紧密相连的,以此为起点,物理成了我的生活方式。一年‘求是’校训的熏陶,发端了几十年来我细推物理之乐。母校百年,我在一年,百中之一,已得益匪浅。”

【湄江之畔的浙大研究生院遗址】

10、

学生生活艰难,教授生活同样窘迫。

后来成为两弹元勋的王淦昌家有八口,为谋生计,他的夫人养鸡喂鸭,甚至,还养了一头羊。不想,有一天,这头羊竟丢失了,王夫人哭得非常伤心,整个浙大都知道了此事。不久,这只羊居然找回来了――其实,这只羊根本不是王夫人养的那只,而是浙大师生凑钱另外买的。

以后,当王淦昌到位于郊外的实验室工作时,他一定会细心地牵上那头羊。羊在门外吃草,他在实验室工作。这一年,浙大举办迎春晚会,晚会上有一个谜语,谜面:王淦昌放羊。谜底:一举两得。

然而,回首往事,王淦昌记住的不是湄潭的困苦,而是困苦中的求索与坚持:“湄潭是我们的黄金时代,我和苏步青、谈家桢、束星北、贝时璋等同志的一批重要的学术成就是在那里作的。”

卢鹤绂与王淦昌很有缘,他们既是同事,又是同行,还是邻居,共住在湄潭的一栋破旧老屋里。1945年夏天,漫长的抗战即将以中国人民的胜利结束的前夜,卢夫人生下一个男婴,取名永亮。

那一年,恰好卢鹤绂发表了他最重要的论文《从原子能到原子弹》,双喜临门的卢鹤绂对夫人说,是湄江水养育了我们,亮亮的小名就叫湄儿吧。

很多年以后,长大成人的湄儿沿着父辈当年的西迁路线回溯,一直回溯到湄潭。深爱感动的他联合多位在湄潭工作过的老教授的子女,上书中央,希望将湄潭县浙大西迁旧址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两年后,国务院公布的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中,湄潭浙大旧址榜上有名。

数学家苏步青也是一家八口,和王淦昌一样属于人多钱少的困难户。他与生物学家罗宗洛一道,两家合住在一座破庙里。很多时候,苏步青家中只能以地瓜蘸盐水作主食。有一天,他突然把几个学生叫到家,拿出一包衣服,请学生们帮他卖掉。他身为教授,委实拉不下面子街头叫卖。

王淦昌家搞养殖,苏步青家搞种植。苏家居住的庙前有不少荒地,农民世家出身的苏步青在那里开出了一片菜园子。后来,他的菜园子里的蔬菜不仅自给有余,还偶尔卖给城里的餐馆。

对这种艰难度日的种菜生涯,苏步青赋诗云:半亩向阳地,全家仰菜根。曲渠疏雨水,密栅远鸡豚。丰歉谁能卜,辛勤共尔论。隐居哪可及,担月过黄昏。

尤值得一提的是,在湄潭期间,苏步青白天上课种菜,晚上就着油灯下写作,几年之间,竟发表论文31篇。那时候,权威的《自然》杂志,经常收到中国学者的投稿,信封上的地址就是:浙江大学,湄潭,中国。

至于校长竺可桢,他既要为整个浙大操心,也得为小家庭考虑。张侠魂去世后,他继娶陈汲,陈汲乃陈源,即与鲁迅打笔仗的作家、翻译家陈西莹之妹。婚后,生子竺松。一家数口,嗷嗷待哺。

最艰难的1942年,竺可桢发高烧,拉肚子,生疹子,手脚冻伤;陈汲和竺梅、竺松也先后生病。竺可桢每天的早餐是一碗稀饭和一小碟盐水蚕豆。最艰难时,他不得不将早年购置的皮大衣卖了补贴家用。

令人感动的是,如此艰难的条件下,竺可桢表现出的知识份子的清廉与敬业:据詹英先生回忆,1940年底,友人介绍他到浙大任讲师。当天正值大年初一,詹英以为竺可桢不会来上班。但当他来到校本部时,竺可桢一个人正在忙碌。在竺的办公桌上,有两种信封和稿纸,如系公事,就用公家的,如系私事,就用私人的。

【湄潭浙大纪念馆内蜡像,描绘的是苏步青一家的生活】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