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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默热趣谈红楼十二怪》第十讲(3)

来源:网络转载 2015-08-13 18:49 编辑: www.xigushan.com 查看:

前面各章节中我们已经介绍,诗中这位“顾太君”,乃是明末清初我国著名女诗人顾若璞,也就是《红楼梦》书中贾母的生活原型。诗中的黄式序,乃是顾若璞的孙子,与洪昇是表兄弟关系。黄式序的妻子钱凤纶,字云仪,与洪昇也是表兄妹关系,并且是蕉园诗社的重要成员。当时洪昇与黄式序二人同在北京国子监读书。黄式序将祖母的诗集拿给洪昇看,阅读后感慨系之,遂赋此诗。诗中的“绛帏”又作“绛帷”、“绛帐”,乃古人对师门、讲席之敬称。《随园诗话补遗》卷一引清吴蕙诗:“有志红窗学咏诗,絳帷深幸侍良师。” 陈家庆《送天梅先生南旋》诗:“安得絳帷称弟子,追随远道执吟鞭。”诗中的“黄发”典出《礼记》“君子式黄发”。《尔雅·释诂》“黄发齯齿鲐背耈老,寿也。 人初老则发白,太老则发黄。”郭璞注:“黄发,发落更生黄者。”张铣注:“黄发,谓寿考也。”洪昇诗中用“绛帏黄发”来形容顾太君,显示了对这位尊长女诗人的无尚崇敬。此诗中的“斑竹一枝千滴泪”句,曾被毛泽东主席全句套用于自己的诗词中,姑置不论。此句乃是洪昇使用湘妃之典,来形容顾太君一生的血泪遭遇。传说舜帝南巡死于苍梧之野,妃子娥皇女媖千里寻夫至湘江边的九嶷山,哭泣的泪水染红了斑竹。顾太君青年丧夫,忍苦成家,不仅抚育二子成人,而且将自己也磨练成为名重一时的女诗人。洪昇诗中用斑竹典故,赞颂顾太君诗集中体现的血泪生涯。

洪昇《稗畦集》在其生前的康熙年间即已传出,但到了乾隆年间,修《武康县志》时收入此诗,竟被后人妄改为:《黄太君出诗集见示》:“绛帷黄发太夫人,哲嗣传来佳句新,斑竹一枝千滴泪,湘江烟雨不知春。”对比一下此诗的康熙版和乾隆版便会发现,其中有四处莫名其妙的改动:其一,诗题由《黄式序出其祖母顾太君诗集见示》,改为《黄太君出诗集见示》。顾若璞夫家姓黄,但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人们都称呼她为“顾太君”,而不叫“黄太君”。我们知道,这个顾太君是《红楼梦》书中贾母“史太君”的生活原型,《红楼梦》书中从来都称呼其为“史太君”而不作“贾太君”。显然《红楼梦》中的称呼法与康熙时期洪昇诗题的称呼法一致,而与乾隆时后人妄改的称呼法不同。其二,洪昇诗中有“哲嗣传来苦调新”一句,说明顾太君的诗集是其孙子黄式序传来送给洪昇看的,而并非“黄太君”(顾若璞夫家姓黄)亲自出示给洪昇的。显然应以康熙版题目为是。其三,诗中的“绛帏”被改为“绛帷”,可通假,无大区别。最奇怪的是第四点,将原诗中的“哲嗣传来苦调新”一句,妄改为“哲嗣传来佳句新”,使此诗的意义发生了重大变化!

乾隆时修《武康县志》,为什么一定要将“苦调”改为“佳句”呢?这其中有什么必须修改的理由呢?大家知道,乾隆时代是文字狱至为酷烈的时代,文人骚雅,每个字词都要格外注意,避免触犯朝廷忌讳。“佳句”二字,不过是夸奖诗句好的一般用语,不会触犯时忌,而“苦调”二字,在乾隆时期,却是个需要格外加小心的极其刺眼的典故用语。洪昇和黄式序所处的那个时代,乃是明清改朝换代后的初期,江南文人中流行以“送春苦调”表达心目中兴亡感叹思想的文学倾向,并在顺康两朝盛极一时。洪昇以“苦调”二字形容顾若璞的诗集,乃是表示顾诗中充满改朝换代的兴亡感叹思想。后人把“苦调”改为“佳句”,这种思想则被冲淡而荡然无存了。洪昇生前可以公然在诗中谈“苦调”,但到了百年后的乾隆时代,哪个文人还敢于把“苦调”诗收入县志呢?因此,把“苦调”改为“佳句”也就不奇怪了。那么,究竟什么是“送春苦调”呢?与洪昇同时稍后的著名文人厉鹗(字樊榭),在《樊榭山房集》卷七《论词绝句》中有云: “送春苦调刘须溪,吟到壶秋句绝奇。不读凤林书院体,岂知词派有江西。”诗中所谓“送春苦调刘须溪”,指的是南宋灭亡以后,以刘须溪为代表的一批爱国诗人,以“送春苦调”的形式,结合自己“乱后飘零独在”的身世,抒发对故国、故土的眷念与哀思。因此,“送春苦调”在当时特指故国哀思。这就难怪乾隆时期修《武康县志》,要改“苦调”为“佳句”了。

须溪乃刘辰翁之号,字会孟,宋元间词人,庐陵(今江西吉安)人。幼年丧父,家贫力学。宋理宗景定元年(1260)至临安,补太学生。景定三年(1262)廷试对策,因触忤权奸贾似道,被置进士丙等,由是得鲠直之名。后因亲老,请为赣州濂溪书院山长。度宗咸淳元年(1265)曾出任临安府学教授。德祐元年(1275)十月授太学博士,其时元兵已进逼临安。文天祥起兵抗元,刘辰翁曾短期参与其江西幕府。宋亡以后隐居不仕,埋头著书,以此终老。刘须溪的代表作《兰陵王 丙子送春》如下:

送春去,春去人间无路。秋千外、芳草连天,谁遣风沙暗南浦。依依甚意绪,漫忆海门飞絮,乱鸦过,斗转城荒,不见来时试灯处。

春去,谁最苦。但箭雁沉边,梁燕无主,杜鹃声里长门暮。想玉树凋土,泪盘如露。咸阳送客屡回顾,斜日未能度。

春去,尚来否。正江令恨别,庾信愁赋。苏堤尽日风和雨,叹神游故国,花记前度。人生流落,顾孺子共夜语。

本词作于暮春,以送春为题,暗抒亡国之恨。全词共三叠,均从“春去”开头。上片写人间无路,春将何归,风沙南浦,海门飞絮。故国陷落,幼帝飘海,前途难料。中片写春去之后,谁最凄苦,暗指南宋君臣被俘,去国离乡,无限伤凄。下片问春去后,能否再来,暗示恭帝被虏,不得南归,南宋恢复无望。作者神游故都,空忆繁华,不胜天涯流落之感。正如清人陈廷焯所说,此词“题是‘送春’,词是悲宋,曲折说来,有多少眼泪”(见《白雨斋词话》)。再举一例,刘须溪另有《永遇乐》如下:

余自己亥上元诵李易安《永遇乐》,为之涕下。今三年矣,每闻此词,辄不自堪。遂依其声,又托之易安自喻。虽辞情不及,而悲苦过之。

璧月初晴,黛云远淡,春事谁主。禁苑娇寒,湖堤倦暖,前度遽如许。香尘暗陌,华灯明昼,长是懒携手去。谁知道,断烟禁夜,满城似愁风雨。

宣和旧日,临安南渡,芳景犹自如故。缃帙流离,风鬟三五,能赋词最苦。江南无路,鄜州今夜,此苦又谁知否。空相对,残釭无寐,满村社鼓。

己亥为宋亡前一年,刘须溪诵李清照怀念京洛旧事的《永遇乐》词,为之涕下。宋亡之后,每读李清照词,便触动亡国之痛。本词上片写自己回忆临安盛时“春事”,香暗尘陌、华灯明昼的情景,面对眼前“断烟禁夜”的境况,不胜今昔之感。下片从李清照《永遇乐》词对宣和旧事的怀念,写到南宋亡后内心挥之不去的无限感慨。刘须溪一生的绝大部分词作,感情真挚,凄伤哀怨,都表现了痛悼山河破碎,百姓流离的情绪,也流露出词人深挚的故国之思,黍黎之悲。是遗民词中之优秀作品。厉樊榭所谓的“送春苦调刘须溪”,就是代指明末清初具有遗民思想的江南文人,模仿宋元之际的刘须溪,以“送春苦调”表达故国之思,黎庶之悲情绪的特定时代的文学现象。黄式序的祖母顾太夫人,以及围绕在她身边的蕉园诗社诸多女诗人,正是明末清初的一群苦苦吟讴“送春苦调”的女诗人,这也就难怪洪昇要用“苦调”来形容顾太夫人的诗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