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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斯蒂芬·金小说](2)

来源:网络转载 2014-08-27 06:34 编辑: 网络 查看:

《手机》[斯蒂芬·金小说] - 精彩选读

文明第二次坠入黑暗时代,其过程毫无例外的充满血腥。这次堕落的速度之快恐怕最悲观的未来学家都无法预见得到,似乎那堕落的一瞬早已命中注定。十月一日,上帝仍然驻守天堂,股票市场停在10140点上,大多数航班十分准点(除了在芝加哥起降的以外,这似乎也算不上什么意外)。两周以后,天空重又被鸟类主宰,股票市场已然成为历史。万圣节到来之前,从纽约到莫斯科的世界各大城市都沦为空城,这个世界已经面目全非。

1
“脉冲”事件发生于十月一日下午东部标准时间三点零三分。这个名称显然不当,但在事情发生后的十小时内,大多数能够指出这个错误的科学家们要么死亡要么疯癫。无论如何,名称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影响。

那天下午三点,一位籍籍无名的年轻人正意气风发地走在波士顿的波伊斯顿大街上。他名叫克雷顿·里德尔,脸上一幅心满意足的样子,步伐也特别矫健。他左手提着一个艺术家的画夹,关上再拉上拉链就成了一个旅行箱。右手的手指则缠绕着一个棕色购物袋的提绳,袋子上印着小宝贝这几个字,想看的人一眼就看得到。

2
克雷的注意力被一辆冰淇淋车叮当作响的音乐所吸引。那车停在四季酒店(比考普利广场酒店还要豪华)的对过,就在波士顿公共绿地隔壁,这个建筑沿着波伊斯顿大街的一边占了两到三个街区。车上印着“富豪乐”这几个彩虹般斑斓的字,背景是一对跳舞的蛋筒冰淇淋。三个孩子挤在窗口旁边,书包撂在脚边,等着接过香甜可口的美味。在他们身后站着一位身着正式套装的女士,用皮带牵着一只狮子狗。还有两个十来岁的女孩子穿着低腰牛仔裤,别着IPOD也排在那里,耳机从脖子上耷拉下来,低声聊着天,一副很认真的样子,没有发笑。

冰淇淋车里的售货员正打发着窗口边的三个孩子,两个滴溜棒和一个巨无霸巧克力香草软冰淇淋蛋筒递给了中间那位大客户,一定是他请客。那孩子在自己时髦的宽松牛仔裤兜里摸索出乱七八糟的一堆纸币,而前面那位牵着狮子狗身着正式套装的女士正伸手从肩上挎着的手袋里把手机拿出来。穿正式套装的女士们通常出门时必带两样东西:手机和运通卡(AmEx card)。她将手机盖掀开了。在他们身后的公园里,一只狗狂吠了几声,有人叫了起来。在克雷听来这叫声不像是出于欣喜,但他四下张望,却只见几个游人和一只叼着飞盘快跑的狗(难道公园里溜狗不应该戴上皮带吗?克雷觉得奇怪),还有满眼灿烂阳光照耀下的草坪和诱人的绿荫。

等他回过头来,那三个穿着宽松牛仔裤的孩子已经走了。那位身着正式套装的女士要了个圣代。她身后的两个女孩中的一个对着一只薄荷色的手机私语着,而那位女士也是手机紧贴在耳边。克雷从来就没有手机。

那只薄荷色的手机铃声很像他儿子约翰尼喜欢的《疯狂青蛙》的调子——那首曲子叫《阿克塞》吗?克雷记不起来了,可能他早已从记忆里清空。手机的主人——那个女孩——从屁股口袋里将它拿出来说:“是贝思吗?”她听着便笑了,对她的同伴说,“就是贝思。”接着那个女孩弯下腰一起听着手机。这两个女孩留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小仙子发型,她们的秀发在午后的微风中飘扬。

“玛迪?”那位身穿正式套装的女士几乎同时开口说话。她的狮子狗在皮带的另一端正襟危坐,看着波伊斯顿大街上的车流,似乎陷入沉思(皮带是红色的,上面点缀着闪闪发光的东西)。街对面的四季酒店里一位穿棕色制服的门童——制服不是棕色就是蓝色——正在招手,可能是拦出租车。一辆挤满游客的观光鸭船(译者注:波士顿特色水陆两用旅游观光的交通工具)驶了过来,四处寻找着合适的泊车位,司机对着扩音器大声喊叫着介绍某个历史遗迹。那两个听着薄荷色手机的女孩子互相对望着,仿佛听到了什么内容让她们微笑,但还是没有笑出声来。

“玛迪?你听得到吗?你听——”

那位套装女士伸手握住皮带,将一只长长指甲的手指塞进另一只耳朵。

“玛迪,你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就想告诉你我的头发是在那家新的……我的头发?……我的……”

富豪乐冰淇淋的售货员弯下腰拿出了一个圣代杯,杯子里高耸着一团白色的“阿尔卑斯山峰”,巧克力酱和草莓酱蜿蜒着自“山顶”而下。公园里有人尖叫。克雷再次扭过头去,心想这一定是欢乐的叫声。午后三点,阳光明媚,在波士顿公共绿地,除了欢乐的叫声还能是什么呢?不是吗?

那位女士对玛迪说了些什么,听不清楚。她的手腕熟练地一转将手机飞快地合上,再放回手袋。她站在那里,似乎忘记了自己正在做什么,或者是身在何处了。

“一共四元五十分,” 富豪乐冰淇淋售货员耐心地拿着圣代对她说。克雷正好有点时间感慨一下城市里什么东西都他妈的贵。可能套装女士也这么想吧——至少一开始他是这么猜的,因为有那么一小会她呆在那里,只是盯着那个杯子里山峰般的冰淇淋和滑落的酱汁,好像她从来没见过一样。

接着从公共绿地那边传来第二声叫喊,这次不是人的声音,有点像突遭不幸的痛苦呻吟又像是受伤的嚎叫。克雷转过头去,看到一只狗,就是刚才叼着飞盘奔跑的那只。它浑身棕色,个头比较大,好像是拉布拉多(Labrador)。狗的身旁半跪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把狗套在一个项圈里,好像在咬狗的耳朵——克雷想:我肯定是眼睛花了。狗又嚎叫了一声,想逃走,那个穿西装的人将它紧紧按住。天哪!那人的嘴巴里确实叼着狗的耳朵!正在克雷继续往下看的时候,那人一把将耳朵从狗头的一侧撕扯下来。这次,狗发出了类似人类的惨叫声,几只在附近池塘里戏水的鸭子受了惊,嘎嘎叫着逃走了。

“拉斯!”克雷背后有人叫喊着。声音听上去像“拉斯”,可能是“老鼠”或者“烘烤”这个词。

他回过头来看那辆冰淇淋车,正好看到套装女士奔向窗口要抓住售货员。她刚巧抓住了他白色束腰外衣前面松垮的皱摺,但他惊吓当中只退后一步便挣脱了她。她的高跟鞋一下子飞离了人行道,然后克雷听到衣服的摩擦声和扣子落地的叮当声,看到她的外套前端先是钩住了售货窗口柜台的突出部分然后又落了下去。圣代好像打翻了,克雷看到一团冰淇淋和酱汁粘在套装女士的左手腕和前臂上,高跟鞋噼啪一响,她跌回到人行道上,踉踉跄跄地膝盖跪倒在地上。她的狮子狗冲到大街上,拖着红色皮带,最后还吊着一个把手。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把还没来得及穿过半条街道的狗碾倒在地。前一秒钟还是毛茸茸的活物,后一秒钟就成了血泊一片。

克雷想:这可怜的小东西,它可能正在狗儿天堂里叫唤着,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魂归西天了吧。他知道从某种医学角度来讲自己已经处于休克状态,但这丝毫没有改变他吃惊的程度。这会儿他站在那里,一手提着画夹,一手提着棕色购物袋,嘴巴张得大大的。

从某个地方——听上去好像是纽伯里街的转角处——有爆炸声传来。

那两个戴Ipod耳机的女孩子发型一模一样,只不过拿薄荷色手机的那个是金发,另一个则是浅黑色头发;她们就是金发仙子和黑发仙子。这时候,金发小仙子一把将手机扔在人行道上,顿时摔得四分五裂。她冲上前一下子抓住了套装女士的腰。克雷想(目前他还能在这样的状况下思考点什么)这女孩子大概是想阻止套装女士再去揪住冰淇淋售货员或者是冲到大街上救她的狗。克雷甚至还有点为这女孩的机敏赞叹不已。她的朋友,那位黑发仙子则置身事外,白皙的小手紧握在胸前,眼睛瞪得大大的。

正当克雷要帮助金发女孩救助套装女士的时候,金发女孩突然像毒蛇一样飞快地将漂亮的小脸蛋俯冲下去,露出年轻而强健的牙齿,扑倒在套装女士的脖子上。霎时鲜血喷涌而出,金发女孩整张脸都埋在里面,似乎在洗脸,甚至是在渴饮(克雷几乎可以肯定她在饮血)。接着她把套装女士像洋娃娃一样拎起来前后摇晃,套装女士比她高也比她重至少四十磅,但是金发女孩毫不费力地将她的头摇晃得前后摆动,大片大片的鲜血四处溅洒。与此同时,她扬起沾满鲜血的脸,对着十月的瓦蓝晴空嚎叫着,仿佛在庆祝胜利。

她疯了,克雷想,真的疯了。

黑发女孩哭喊着:“你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当她喊叫着,金发女孩突然将她沾满鲜血的头抬了起来。血从额头上耷拉着的刘海边缘上滴下来,眼睛像两个血窟窿后面亮着的白炽灯。

黑发女孩瞪大两眼盯着克雷,不断重复着“你是谁?”……“我是谁?”

这时套装女士被金发女孩一把甩在旁边,她瘫倒在人行道上,被咬开的颈动脉还在汩汩地喷着鲜血。金发女孩朝着黑发同伴扑了过去,就在几分钟前她们还亲密地分享着一部手机。
就在这晴空碧日之下,金发女孩伸出双手弯成锋利的尖爪,扑向她昔日好友。克雷想都没想,看也没看就向右奔去,抓起装着小宝贝的购物袋砸向金发女孩。

他砸得很准,几乎是一记斜飞击中了那个女孩。袋子里的玻璃纸镇狠狠地砸在金发女孩的后脑勺上,闷声一响。她垂下两手,一只血迹斑斑,一只还干干净净,像装满邮件的麻袋一样轰然倒在同伴脚边的人行道上。

在他们身后从纽伯里街传来汽车相撞时空洞而剧烈的尖利噪声,伴着人的惊叫,接下来是爆炸声,越发震耳欲聋,响彻云霄。就在冰淇淋车后面,另一辆汽车滑过波伊斯顿大街上的三条车道,直冲向四季酒店的大堂,一路撞倒了几个行人,一头撞上前一辆车的尾巴。前一辆车的车头夹在旋转门当中,已扭曲变形如同废铁。第二辆车的冲力把第一辆车再往旋转门里推了一把,门柱开始歪斜。克雷看不清是否有人被困在那里,因为第一辆车的散热器毁坏,不断有水蒸腾而出,但在水汽氤氲中传来的痛苦呻吟呼叫表示情况不容乐观,简直糟糕透了。
“纽伯里大街上冒烟了,”卖冰淇淋的张望着,还没从他那相对安全的冰淇淋车里走出来。

“那儿什么东西爆炸了,可不是小事,很有可能是恐怖分子。”

他的嘴里刚吐出“恐怖分子”这个词,克雷就认同了他的意见。“帮帮我吧。”

一旁的黑发女孩突然叫了起来,“我是谁?”

克雷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他一抬头正好看见那女孩用手掌根部敲打自己的额头,然后似乎只用网球鞋鞋尖着地,飞快地转了三圈。她摇晃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沿着人行道跑开了,径直奔向一根路灯杆。她一点都没有避让的意思或者伸出手来遮挡一下,而是迎面向灯柱撞了上去,弹了回来,跌跌撞撞地又一头撞上去。
“别这样!”克雷大叫,拔腿就跑奔向黑发女孩。

黑发女孩回过头来看他:她的鼻子已经撞破了,血流得半张脸都是,眉毛以上有一条垂直的擦伤,像夏天雷暴前的乌云,一只眼睛已经错位歪陷在眼眶里;她张开嘴,漂亮整齐的贝齿(可能接受过昂贵正牙手术)完全毁了,还朝着他笑。那场景他永远也忘不了。

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从公园里跑了出来,扯着嗓子怒吼,不知道在说什么,上衣后摆啪啪作响。他的下巴上粘着狗的皮毛,克雷一下就认出了他。那人冲上波伊斯顿大街,车流在他身边擦过,差点将他撞倒。他踏上了对过的人行道,不停地怒吼着,双手向天空挥舞。最后他消失在四季酒店前庭的凉蓬阴影下,再也看不见了,但他肯定很快又被魔鬼附了身,因为那里又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天哪!”从克雷的左边又一次传来这个温和的声音。他循声而去发现一位个子矮小的男人,黑发稀疏,留着小小的胡子,戴一副金边眼镜。他问:“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克雷回答。他接着说:“那个冰淇淋售货员说可能是恐怖分子。”

“我可没看见拿枪的人,”矮个子小胡子男人说。“也没有人把炸弹绑在背上。”

“我知道,只不过……哦!天哪。”他看到了套装女士,那曾经流淌在她身体里面奇妙迷人的魔力物质现在在她身下聚成了小湖——这一切居然发生在四分钟前?两分钟前?
“她死了,”克雷告诉他。“至少这一点我能确信。那个女孩……”他指着金发女孩说:“就是她干的,用牙齿。”

“你在开玩笑。”

“是玩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