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江户川桥下的下花轮去拿“波塞顿的恩宠”的,当然是她。而她为了通过警方的临检盘查,一离开现场,就马上逃进附近预约好的商务饭店,在房间里把一百二十九颗珍珠拆散,在表面裹上薄薄一层膜,让人以为是散弹枪的霰弹,然后混在手工填装的子弹里。因为是利用这种方法带在身上,才能顺利通过后来严格的盘查。
那天早上,我在上诹访散步时看到的银灰色跑车,就是她的车。那时她是来通知“新田先生”计划已经成功,要他立刻逃亡,才绕到湖滨村去的。
而她事后也直接往西走。
“我说过我有工作吧?我在神户的元町开了一家店。”
所以,她只要稍微绕个路到上诹访,接下来一直往西走就行了。“新田先生”也是一直在等她的通知。
“那附近有射击场,我也有猎枪的执照,因此我立刻想到那个主意。和泽村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我会经认为有一天可能用得上,便跑去考了执照。但他从来不会让我遇到危险,让我有机会用上那种东西——因为他根本不让我靠近。”
所以,我一直很嫉妒聪子小姐。她这么说。
“当他遇到危险的时候,是聪子小姐在他身边。但我也很感谢聪子小姐,真的非常感谢,如果没有她,泽村可能已经死在那里了。”
计划从那场争夺战中抢走“波塞顿的恩宠”,也是她的主意。
“过去,我从不会对泽村提出过无理的要求,也不会跟他撒娇过,从来不会。因此当我知道他来日无多时,我就想,一次就好,只要一次就好,我希望他能让我任性一次。所以我就说,请你为我抢到‘波塞顿的恩宠’,好吗?”
我不要钱,也不要你的遗物,我只要你为了我,就为了我,用你的头脑筹备完美的计划。
“那是去年秋天即将结束的时候。那时,泽村已经在思考遗嘱了。然后……”
水族馆夫人微微弯下腰,看着我的眼睛。香水的香味变强,我整个人都晕了。
“雅男。”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叫我的名字。
“是。”
“你可以答应我别生气吗?”
这么靠近看水族馆夫人,发现她的脸颊好白,双眼好深远,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她又重复一次。
“雅男,你可以答应我不要生气吗?”
“对什么生气?”
“对我接下来要说的事。”
我很拙地吞了一下口水,想转头看向岛崎,希望他告诉我该怎么做。但水族馆夫人蹲得离我太近,岛崎被她挡住了。
“好……”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这么回答。
“我答应。”
“那,勾勾手指头。”
水族馆夫人伸出右手的小指。
我们勾了手指头。小指里的血管,定是跟心脏直接连在一起,我们一勾手指,我和夫人之间有什么东西就好像相通了。夫人内心的寂寞,和我内心的孩子气。
小孩子不是一下子变成大人的。就像用砖块一块块堆成塔一样,每一天、每一小时累积的经验、悲喜,让小孩卜慢慢长大成人。这次的互勾手指,是我在转变成大人的过程中,一块非常重要的基石。
“泽村他……”勾完手指,夫人站起来静静地说,“在决定立遗嘱的时候,第一个就想到你妈妈,想到他答应她的事。所以,他想要找她。”
“找我妈妈?”
“是啊,方法很多。然后没有花多少功夫就找到她了。”
关于这一部分,以前我跟岛崎讨论过。既然泽村先生留下那种遗书,那他一定详细调查过妈现在的情况。
可是……
“请告诉我一件事。大久保清事件发生的时候,泽村先生是不是很担心我妈妈?是不是很在意她的安危?”
听到我这么问,夫人笑了出来。
“哇,你们怎么连这些都知道?真聪明。”
“那么,在这个事件的相关报导误报出我妈妈的名字时,泽村先生他……”
“他很在意,但是又不能去真草庄。当时害他遭到枪击的那个麻烦还没解决,所以他不能随便走动。”
“那……”夫人伸出修长的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头,就像少女一样。
“是我代替他去真草庄确认聪子小姐的安危的。老实说,我那时可是吃醋得很呢。因为泽村实在是太担心了,而聪子小姐又那么漂亮、可爱。”
我和岛崎转头对望,以眼神示意。这么说,我们的推测也不算全错了。
“对不起,打断你的话。泽村先生想找我妈妈,他也找到了。然后呢?”
接下来夫人所说的话,完令出乎我意料之外。
“然后,他见到了聪子小姐。”
有一瞬间,我的头脑是空白的。就像海实在太耀眼,让眼睛看不清楚一样。
水族馆夫人将右手温柔地放在我肩上。
“是的,他们见面了。当然,他是为了问聪子小姐愿不愿意接受遗赠才见面的。一开始是我用电话联络她,聪子小姐还记得泽村,而且还来了泽村住院的医院。”
妈见过泽村先生。
“这次的计划和步骤,聪子小姐全部知情,她也帮忙执行。”
我脑袋里的柜台因为受到太大的惊吓,立刻把窗口关了起来。所以,收放这个事实的新资料夹就被当场丢在那里,正面还清楚地写着(妈见过泽村先生)的标题。
“你好像不怎么惊讶呢。”
听到夫人的声音,我才眨了眨眼,从自己脑袋里的事务处理室回到了外面的现实世界。
夫人话里的“你”,指的是岛崎。他好像充分预习过才去上课一样,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什么时候被老师点到都无所谓似的,平静地抬起头看向夫人。
“嗯,我并不惊讶。”
“为什么?”
“因为我也这么想——我觉得这次的事,聪子阿姨可能早就知道了。”
我又开始头晕,再次缩回到脑袋里的柜台。那里放着一个封面写着(聪子早就知道了)的资料夹……
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等我回过神来,岛崎已经走到我身边。
“我是在瞒着你到泽村先生住的医院之后,才开始有这个想法的。”岛崎说。
“瞒着我?你去过了?”
岛崎有点过意不去地点点头。
“瞒着你真抱歉。只是,我想我一个人去更能客观地观察事实。”
我想起来了。岛崎的妈妈说他每天都跑出去,还晒了一身健康的肤色。
原来是这样……
“那是一家严谨、注重隐私的优良医院。我去了好几次,都找不到任何具体的线索。不过,我那时也不知道该找什么线索就是了。”
岛崎有点难为情地抓抓头,水族馆夫人微笑地看着他。
“好像是第五次还第六次,我终于遇到一个很亲切的护士,我骗她说想借厕所,她就让我进了医院。一看到正面玄关的中庭,我突然就明白了。”
那里开着好多黄底白斑的胭脂花。
那是我家的胭脂花。
是妈不知道从哪里要来种子拿回家种,连搬家时也说枯掉很可怜,一起带去出租大厦的胭脂花。
那些种子,是妈在泽村先生的医院捡到的。
“而且……”岛崎继续说,“想想事情的经过,我只能认为聪子阿姨早就知道一切,还暗中帮助‘新田先生’的绑匪集团。”
“光看他们的行动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