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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前院长张忠培先生访谈录(4)

来源:网络转载 2017-09-19 06:27 编辑: www.xigushan.com 查看:

张忠培:对。但是第二学期就不交建校费了,只交住宿费、吃饭费,还有学费,大约有四十多块大洋。当时吃饭在学校,吃公共食堂。我有一个叔叔,是在家主事的,进了中学后,他对我说,你如果不留级,上学上的好就给你一部自行车,你还可以到美国去留学。我就觉得我以前没有好好地念书,所以我就要好好地念。我小学喜欢打篮球,也好打乒乓球,也很淘气,这个时候我就想我不能淘气了,也不能调皮了,也不能跟人家打仗了,也不打球玩了。

我念小学的时候,我是住的那个街的小孩头,我可以管几条街,那几个街的小孩子都听我的话,我是孩子头。散学以后,就去听书,像是《七侠五义》《小五义》《七剑十三侠》《施公案》《包公案》《济公活佛》《隋唐演义》,等等,我都听过。听书的地方一般就在火宫殿,我们家就在火宫殿的对面。小学就是这么读过来的。

到了中学,我就想好好念书,一心一意读书。中学主要是读好三门课——数学、英语、国文,现在叫语文,早上起来就背英文、国文,晚上就做数学习题。我循规蹈矩老老实实的,那个时候就想做一个好学生。但是有一次有件事情把我卷进去了。当时我们班同学在打篮球,我站在旁边看篮球,不想去打。因为打篮球就会影响我的学习。有一个叫黄河清的同班同学,接球的时候一下子没有抓住,球落到场外了,我把这个球拨给他了。这不是一个很普通的事情吗?但是人家笑他,他面子挨不住了,就拿我出气,欺负我,喊我叫“矮鬼”。他个子很高,比我高出一头,他就以这个球在我头上拨来拨去,我就往后退。他就向前走,不停地拿球在我头顶晃,并以言语不断地挑衅,忍无可忍,我就把在我头顶上晃动的这个球拨了出去,同学就更笑话他了。我怕惹事,就回到教室,坐下来,静下心来做起数学习题了。他从操场回来以后,站在教室后面叉着腰,骂道“你这个矮鬼,你有本事就过来,看老子怎么教训你!”骂了多少遍,我都没有理他,他还在骂,学生就起哄。教室斜对门就是训导处,打架犯规,抓了怎么办呀?被训导老师抓了要受处分的,开除学籍怎么办!我还想念书啊!但是一想,我被欺侮成这个样子,不打这一仗,以后还得受欺侮,想到这里,感到这仗非打不可了,决定速战速决打这一仗。于是,我就把钢笔盖好帽,再放好,我一句话也不说,不慌不忙地往后走,站到他对面,两眼直视对方,摆着一副应仗的姿势。没想到,对方看到我一站,就动起手来,勾着胳膊,握着拳头,上下舞动起来。看了一会,他仍不打出直拳来,看着他不会打架的那个样子,我便决定豁出去了,挨他两拳。我一下子冲过去,抱住他的腰,一别腿,一下子就把他掀翻按到地下了,我拍拍他的脑袋,对他小声说:“不要打了,你不是我的个,以后不要欺侮人!”然后我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仍做起作业来。他却站在教室后面,哇啦哇啦地哭了起来,哭了一阵,看到同学都没有理他,便悄悄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原来很张狂的,但从此以后就在班上抬不起头了。此后,班上的同学都说我不得了,说我如何如何的能打,不轻易出手,出手就不得了。那个时候,中学有股风气,是欺负新生,称新生为“new boy”,不是被敲敲脑顶,就是摸摸脸,甚至会有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抓着一个一年级新生的四肢,摇啊摇,再丢在地下。

采访者:那个时候中学女生多吗?

张忠培:男女分校,没有女生。有一次高年级的学生欺负我们班的同学,约定打仗。我们同学就把我找过去了,说他们老欺负人。我就跟着同学走到那个约定的地方,高年级同学也有十几个人,先到了那个地方,双方站定了,高年级一位同学,看到我站在同学中间,便悄悄地对他们的一个同学说了几句话,这个同学便说了一声:“不打了,撤!”这仗没打成。看来我在学校有点名声了,班里的同学都还尊重我。从此,班上再没有发生黄河清那样欺侮人的事情,同学们都平平静静地读起书来。

我再给你们讲个故事,那时二年级一期发生的事情。教我们美术课的是位女老师,她的打扮有点西式。这个女教师长得很漂亮,头发是披肩的,但是脸上有一个黑疤。我们那个时候有点封建,有一些学生年龄比较大,上课时,她看到学生画的不怎么样,就用屁股把同学一挤,往里一坐,帮同学改画。有一些学生看不惯她这个动作。她留头发是披肩的,显得很摩登。她给人家改画的时候,后面的学生就玩她的头发。这些事情我都不参与,我老老实实的念书。但对她上课时,大肆宣扬西方艺术,宣扬西方怎么怎么文明,怎么怎么的好则有些反感。因为那时对美国有些反感,接受了一些影响,认为美国是帝国主义,对我国实行文化渗透,经济侵略,我从不上教堂,也不去青年会,更不会领美国救济品,从未到青年会喝过一次牛奶。

有一次上课之前,一位学生就在黑板上面画了美术课老师的面相,突出了她脸上的那块黑疤。另外一位同学就在旁边写着,“《疤疤传》,疤疤不知何许人也。脸庞有疤疤一个,故以为名”,是仿照《五柳先生传》写的。老师来上课了,一看就生气了,这个老师的表现,我现在看也确实是不错。她说谁把黑板擦掉。没人擦,有一个学生就说,你看一看今天谁值日,轮到谁就叫那个学生擦,这也是挑衅了。实际上,每个星期开头,训导处会有一个值日表贴在教室里,但有些学生为了避免值日,就把刚刚贴出来的值日表撕掉。老师一看没有了值日表,更生气了,说“谁上来把黑板擦干净!”于是画画的那个学生就跑上去擦,有些同学见他上去擦,便嘘了起来。但是他个子矮,画像擦不到,只擦了《疤疤传》。而画像是他站在椅子上画的。一些同学就哈哈笑开了。老师就更火了。这些事我都没有参与,认为很无聊,太没有什么品位了。老师愤怒地说:“我从来没教过你们这样的学生!”这个时候,我同桌林怀斌站起来了。他是我小学同学,我们两家住的又很近,还拜把过兄弟,有这么一个关系。他站起来,老师要走了,他就“噢,噢,噢”,就是赶鸡赶鸭的声音。我赶紧按住他,一看这事坏了,他不应该这么干。我赶紧站起来,语气平和地说:“老师,你别走,课还没上。有什么事在这里解决。”老师再回头看了一下,再说了一遍:“我从来没教过你们这样的学生!”便冲出了教室。到了下午,我们在操场打球,有个校工叫做“雷老官子”,这是长沙话,来到操场,叫我们两个人到训导室去一趟,说训导主任曹老师找我们。

这个曹老师是校长的五儿子,我们平时背地里称他“曹五宝”,是管初中的老师。我们就知道没有好事,凶多吉少。参与闹事的同学纷纷地围了过来,求我不要说出他们来。我对他们说:“放心吧!”便向训导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