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小屋的另一位邻居也熟稔起来。斯普林太太是个小个子女人,快五十岁了,以前在波士顿做护士。她和我们相隔两个小屋,离杰瑞·拉斯宾夫妇就更远了。“我就住在黑斯廷斯法官隔壁,”她本来沿着湖边散步,看到我们便停下来聊天,“你们认识法官吧?”
我确实认识黑斯廷斯,他在镇上人缘颇佳,但我并没想到他就住在我们隔壁。我们搬过来后,我就没见过那屋子有人活动。斯普林太太又继续她的环湖之旅,我对安娜贝尔说:“如果法官真的住在隔壁,我想我最好去和他打个招呼。我现在就过去一下。”
一开始我就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但我才敲了两下门,窗帘后就有人走了过来。黑斯廷斯法官亲自打开门,他和法庭上的那个他一样,显得高大威严。
“嘿,山姆·霍桑!你怎么来了?”
“安娜贝尔和我住在你旁边的小屋,我们一号就搬过来了,我刚刚才听说您也住这里。前两天我没看到这里有人,还以为这间屋子空着呢。”
他似乎在考虑是否邀请我进屋,但就这么下逐客令又很不礼貌,最终他在门廊上的椅子里坐下。
“莫德身体不太舒服,”他解释道,“所以我们这两天没怎么出门。”
我坐了另——张木椅:“希望没有大碍,如果需要医生,随时找我。”
“没事,没事,”他忙不迭地挥手,似乎在指责我乌鸦嘴,“没什么大问题。这是你第一次来这里避暑吗?”
“结婚后是第一次。很多年前我来过这里,不过做医生的,很少有时间度假。但是现在不一样,安娜贝尔这个月要生了,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希望能尽可能多陪陪她。”
“第一个孩子对父母来说意义非凡,山姆。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洛里出生时的样子,尽管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他现在在做什么?”
“空军上尉。我们为他感到骄傲。”
“了不起,保家卫国。”
令我没想到的是,门突然开了,莫德朝我们走过来。她比法官年轻二十岁,但因为生病的缘故,倒显得她更老一些。她没有化妆,比我上次见到她时胖了。我怀疑她的问题不在身体而在心里。
“你好,医生。”她彬彬有礼地说。也许她以为我是被法官叫过来给她看病的。
“你感觉怎么样了,莫德?”
“好些了,至少我能站起来走路了。”
对于妻子的意外出现,黑斯廷斯法官看上去和我一样吃惊:“亲爱的,我想你现在最好回去休息。”
“我已经休息了一整个夏天,都快憋坏了,我要出来透透气。”
“外面也没什么意思,不过山姆和他妻子刚好住在我们隔壁。”
她看了一眼我们的屋子说:“自杀小屋?”
“我们租的时候并不知道这回事。”我告诉她。
黑斯廷斯法官清了清嗓子道:“去年夏天我们来这里避暑的时候,正好碰上那个年轻女人自杀,她吞了大量的安眠药。她丈夫死在战场上之后,她一个人活不下去了。”
“第一个老头是怎么死的?”我问道。
“用枪。现场惨不忍睹,物主不得不雇人彻底清扫房屋里的血迹,并且重新粉刷了客厅。”
“两起死亡有没有什么疑点?”我问,这已经成为我的习惯。
“蓝思警长两次都进行了调查,但是房门从内部上了锁,还放下了门闩。”
“窗户呢?”
“一样。山姆,别瞎操心了,如果有疑点,警长不会不告诉你的。”
说话间,我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多石的湖岸边。那正是我上周刚刚结交的朋友,杰瑞·拉斯宾。他身旁的女子想必就是他的妻子。这时,他也看到了门廊里的我们,于是改变路线,朝这边走过来。他先冲我点点头,然后和法官的妻子打招呼:“很高兴又见面了,莫德,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
“这么怡人的天气,什么鬼毛病都好啦,”说完,他又向我介绍旁边的女子,“霍桑医生,这是内人,苏珊。”
我笑着与她握手:“我想我们几年前在医院的宴会上见过。”
她块头挺大,和她丈夫有得一拼,他们在当地社交场合倒是一对,我和安娜贝尔却是想都不敢想。
度假区的邮差是个小个子男人,名叫克里·福布斯,这会儿他正在隔壁斯普林太太的小屋前。因为这一区域的信件通常都会被投递到位于马路旁边的一排信箱里,所以他可能有什么特别物品要直接交到斯普林太太手中。
他开始咚咚咚地敲门,但是没有人回应。
“我最好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克里。”我说道。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我有一件物品要交给斯普林太太,您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我前不久刚和她见过,克里。她可能恰好去了镇上,要不你把东西暂时存放在我这里?”
“那不成,需要收件人本人签字的。不过还是谢谢您,霍桑医生。我晚些时候再来。”
“我昨天见过她,”苏珊·拉斯宾见我无功而返,主动说道,“不过我没和她说话。她正准备开车出去,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们又闲聊了一番天气和切斯特湖的美景,拉斯宾夫妇便告辞了,我也起身离开。不知道莫德·黑斯廷斯到底得了什么病,不过看起来已无大碍。
第二天是星期二,罗斯福总统宣布他将选择连任,这是他的第四个任期,此举招来反对派的更多不满,他们认为应对总统连任加以限制。但是他背后有整个美国支持,并且也没有人相信纽约市长德维有能力击败罗斯福。
安娜贝尔的助手刚刚有急事打电话来找她,一个上了年纪的寡妇养了十几只猫,全部给整成了营养不良。
“我得去诊所帮她一下,一两小时就好。”她拿着老别克的钥匙边说边朝门外走去,“我会尽快回来的。”
“早去早回!我可不希望我的儿子在兽医诊所出生。”
中午刚过没多久,斯普林太太就出现在我们小屋门口,她似乎在找人。
“我在家里,”我出声招呼,并且打开了门,“我妻子去诊所了。”
“邮递员是不是在找我?”她问。
“克里·福布斯?他昨天有个包裹要给你签收,但是你不在家,他说他还会再来。”
“噢,那时候我准是在杂货店,真不巧。”
“也许他今天还会过来,不过我到现在还没看到他。不如进来坐坐?”我邀请她进屋喝杯茶,她欣然应允。
“您真是太热心了,”她看着我将开水倒入放了茶包的杯子里,感激地说道,“叫我葛瑞斯就好。这感觉好像一个老妇人的寂寞下午茶时光。我先生死了,所以大家都很同情我。”
“他是死在战场上吗?”
“没那么壮烈。他在牢里得了癌症。当年他喝多了,开车撞死了一个小姑娘。”
“实在抱歉害您想起了往事……”
“没关系。我比去年那个自杀的女人坚强多了。”
“那就太好了。”
“您泡的茶味道可真好啊。”
我笑着说:“我本来想用啤酒招待您的,可惜好像没有了。”
聊着聊着,我跟她提起了昨天拜访黑斯廷斯法官的事:“他的太太明显身体不适,不过现在好些了。她到外面的门廊上和我们聊了一会儿。”
“莫德总是无中生有,她和你我一样,健康得很。她这么做只不过是想让她丈夫多关心关心自己,”她犹豫了片刻,接着说道,“有一天晚上,她透过我的小屋窗户朝里面偷看。”
“为什么啊?”
葛瑞斯叹息道:“大概她以为我想接近法官吧。”
“这……”
“这真是胡闹,要知道我规矩着呢。”
“嗯,我相信您。”
这时,厨房里的电话响了,我走过去拿起听筒,原来是安娜贝尔,她告诉我还要在“方舟”工作一小时。
“你身体没问题吧?”我问。
“没问题,我一小时之内肯定回来。”
“好吧,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吃晚饭。”
我和安娜贝尔又闲聊了一会儿,葛瑞斯·斯普林大概等得不耐烦了,她在客厅喊道:“我得走啦,谢谢您的茶。”
我还没来得及说再见,只听见纱门一开一关,想必她已经走远了。
安娜贝尔五点刚过便到家了,她看上去略显疲惫。
“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我问。
“不了,我饿坏啦,都没力气做晚饭了。”
“这好办,我们开车去马克思牛排馆。正好几周没见他了。”
“好主意,他那里总有让我食指大动的美味,给他打电话订个位子。”
夜里稍稍有点冷,我决定披上外套出门。趁安娜贝尔在换衣服,我锁上前门,搭上门闩,并且检查了所有的窗户,因为蓝思警长曾经提醒过我这附近有小偷出没。我们从后门离开的时候,她发现了水槽里的茶杯和碟子。
“这是啥?你趁我不在和人家喝下午茶啦?”
我嘿嘿一笑:“忘记告诉你了,葛瑞斯·斯普林下午过来做客,我们一起喝茶。她也真不容易啊……”
锁好后门,我们便离开了。一路上,我向她报告了葛瑞斯来访的情况。
“哼,你都直接叫人家名字了。”
“哈哈,葛瑞斯·斯普林是我的秘密情人。”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夏天的小屋里总是有很多故事。”
“我们的小屋就是个典型啊,人们喜欢跑到里面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