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已经聚集在餐厅了。 坐在餐桌靠壁炉那边角落的彩夏,用暧昧的眼神看着我。 大概是看到我跟深月一起进来,而在胡乱猜测吧。 我没有对她的眼神做出任何回应,找了一个空位子坐下来。 这个位置刚好跟彩夏成对角,旁边坐着忍冬医生。 “末永说发生了一件怪事。”的场把茶壶里的红茶倒给大家后,在枪中旁边坐下来,“温室里有很多鸟笼,由末永负责照顾,他说其中一只鸟变得很虚弱。” “鸟?”枪中疑惑地看着女医,“什么鸟?” “是金丝雀,德国种的黄色金丝雀,名字叫梅湘。” “梅湘?”枪中重复这个名字,“是‘图伦嘎利拉交响曲’的梅湘吗?这是谁取的名字?” “末永取的,他帮鸟取的名字,全是他最喜欢的作曲家的名字。” “哦——他说那只梅湘变虚弱了?” “是的,他说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早上就突然变成那样了。” “会不会是生病了?” “他说好像也不是。” “你没替它看看吗?” “我只会看人。”女医平平淡淡地说。 枪中耸耸肩,尴尬地搓搓鼻子说:“奇怪是蛮奇怪的,不过,好像跟案子没什么关系。” 涂着黑漆的餐桌上,摆着美昧可口的酸樱桃奶油水果小馅饼。 的场小姐推荐给我们说,这是井关悦子亲手做的,所以味道非常特别。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呢?”一直沉默不语的名望奈志,吃了一口小馅饼后,又像平常一样发起牢骚来。 他用舌头舔掉沾在嘴角的奶油,舔得有点夸张不自然,“雪还是下得那么大,真是的!” “的确蛮糟糕的,”忍冬医生在红茶里加入了一大匙的砂糖,“大约十年前左右,我也遇到过这样的大雪。那一次我正好越过山头去某个村子,突然下起大雪,被困在那里整整一个礼拜。” “只能乖乖等着雪停吗?” “没错。不过,相野的人已经很习惯大雪,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一点一点进行铲雪作业了。最慢再过两三天就会有办法了,而且,这期间内雪也应该会停了吧。”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脑子却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任何事。 我看着坐在斜对面的深月,她大概也注意到我的视线,一只手贴在脸颊上,微微低着头。 也许是我太多心吧,总觉得她的脸比平常更苍白;表情也更僵硬了。 “车子还是不能动吗?” “至少我的车不行。”忍冬医生咬着厚实的下唇。 名望把目光移向的场,说:“这个家的车子呢?” “除了平常的轿车之外,还有一辆跑长距离的车。”女医回答他。 名望“啪”地弹指说:“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 “很不巧,上周故障后就一直没有修好,好像得开到修车厂修理才行。” “唉,为什么所有的事都这么巧呢。” “车库在哪里?”枪中问。 女医往图案玻璃墙望去,说:“在前院对面。” “离建筑物这么远?” “是的,那里本来是马厩,后来才改装成车库。” 我犹豫着,该不该把刚才肖像画的事告诉枪中,但在现在这种场合——在深月面前——我无法启口。 而且即使我不说,鸣濑迟早也会把那幅画掉下来的事告诉的场,然后,的场也会告诉枪中吧。 听到这件事,他会以什么角度来想呢? 当成“单纯的偶然”,或是这个家有意志的“动作”? 不,我应该先问我自己,该如何思考这个现象的意义? 该怎么思考会比较好? “要不要再来一杯红茶?”的场说。 “换咖啡吧。”枪中回答,然后看看我们说:“大家都赞成吧?我们本来就是喜欢喝咖啡的一群。” “忍冬医生,您也喝咖啡吗?” “好好,只要是甜的都行。” 的场小姐安静地离开坐位,走向放着煮咖啡器的木制餐车。 深月站起身来想帮忙,的场举起手表示不用。 机器搅碎咖啡豆的尖锐声音,刺激着疲惫不堪的神经。 “不过,”枪中对回到坐位上的的场说,“说真的,这个房子真的太棒了。” 从昨天到现在,这句话他已经重复说过好几次,现在听起来只觉得讽刺。 或许,这是他抗拒沉重气氛的一种方式吧,但是,我还是希望他至少加上一句“如果没有发生这种事的话”…… “不论是建筑物、家具、收集品……收集品中以日本的物品最多。全是白须贺先生收集的吗?” “好像有很多是原本就留在这里的,不过,老爷收集的应该也不少吧。” “横滨的那个房子失火时,应该也烧掉了不少吧?” “没有,那时候收集品不是放在烧掉的主屋,而是其他屋子里,书也是。” “哦,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这是不幸中之大幸。那些古董,都是平常难得一见的东西呢。”枪中微微叹口气说,“你平常空闲的时候都在做什么呢?” “我从来没有觉得‘空闲’过,不过,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说我非常忙,只是住在这里,就会觉得时间的流逝方式不太一样。” “怎么说?” “总觉得时间不是在‘流逝’,而是像慢慢地卷起很大的旋涡。我们不是跟着时间在生活,而是被包围在时间里。我这么说,也许你还是听不懂吧。” “不,不会的,我觉得我可以理解。” “不过,一般所谓的‘消造’还是不可缺乏的。我们会在附近森林散步;夏天时只要能忍受微凉的湖水,也可在湖里游泳:另外还有我们自己的泥制射击靶练习场。” “太棒了,是白须贺先生的兴趣吗?” “是的。” “那么,一定也收集了不少好枪吧?” 的场只回给他一个暧昧的笑容,就站起身来往餐车走去。 咖啡已经过滤完,在大咖啡壶里注入多人份的咖啡,的场小姐把咖啡倒在新的杯子里端给大家。 “我真的很羡慕。”枪中眯起眼睛,追着女医的身影,“我在东京经营古董店,评鉴古董的眼光还不错,要不要雇我当管理人?” 女医有点惊讶地说:“这种事问我也没有用。” “哦,如果我是女生的话,就可以拼命向你们老爷抛媚眼,让他雇用我了。” “别开玩笑了。” “不,我是说真的。因为等雪停下山后,我恐怕再也见不到这栋建筑物跟你们了。” 我喝了一口没加糖的咖啡,一点都尝不出香味,只觉得比平常更苦味强烈刺激着舌头。 隔壁的忍冬医生还是一样加了一大堆糖,津津有味地一口喝光了。 “你说你经营古董店,那么,剧团呢?”的场回到座位上问枪中。 “靠这种小剧团哪活得下去。”枪中苦笑着耸耸肩,“我的本业是古董美术商,剧团只是玩玩而已。” “都演哪些戏?” “你喜欢什么戏?” “啊,我对戏剧不是很清楚,大学时跟朋友去看过两三次而已。” “我们剧团演的大多是比较传统的戏,因为我不是很喜欢现代的东西。” “是吗?” “什么大众化、像机关枪一样笑话连篇、或是演员在舞台上跑来跑去那种戏,我都不喜欢。还有,以观念、思想为主,沉闷难懂的戏剧我也不喜欢。” 女医好像不是很了解他的意思,但他还是继续说着:“也许评论家会对我的戏剧嗤之以鼻,但是,我就是不喜欢那种‘现代性’的东西。” “现代性?”